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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百鸟衣”和“村寨共同体哲学”

来源:中国民族报 王建明 文/图 2020年04月26日 阅读量:

  在贵州苗族村寨,有这样一种服饰,或绣或织,五彩缤纷,图案为龙凤、鸟雀、蝴蝶,也有青蛙、鱼、泥鳅,自然中的花卉也多见。制作一件这样的服饰需纯手工,费时费工,短则一年半载,长则三五载才可制成,堪称“来自中国乡村的高级定制”,彰显着苗寨里的匠人匠心。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,海内外好奇者争相而来一睹为快,并购买收藏,这便是苗族独特的“百鸟衣”服饰。

  从2018年7月开始,我把苗族“百鸟衣”服饰文化的再认识作为研究课题,开启了苗族“百鸟衣”村寨生活文化的田野调查。通过田野调查、文献研究,重新梳理认识苗族“百鸟衣”服饰的文化价值,进而深入分析总结当下苗族村寨里的生活文化、乡村精神,希望为保护、传承村寨里的传统手工技艺提出建议。

    

白鸟衣

  用精湛技艺守护苗族历史

  苗族绣娘们既勤劳又极具智慧,她们织绣的“百鸟衣”服饰图样繁复、配线华丽。

  在贵州省榕江县兴华乡摆贝村“百鸟衣”村寨,绣娘潘老拉今年47岁,出生在本村寨,又嫁在本村寨,只会说苗语。潘老拉掌握了“百鸟衣”各环节的制作技艺。她绘制蜡染时,蜡刀在布上或前推或后滑,如行云流水,顺畅自如。她裁剪纹样,心中藏着所有图案,绝不打草稿,任由剪刀与纸张尽情接触,最后呈现一幅饱满、独特的纹样。一件“百鸟衣”服饰上的纹样多达十几种,有龙牛、凤凰鸡、燕子、画眉鸟、鸽子、青蛙、蜜蜂、鱼、蜈蚣龙、泥鳅、乌龟等。她也成为传播传统手工艺的老师,经常和村寨中的绣娘们交流手艺,有的绣娘干脆委托她做一些蜡染、刺绣的头巾、护腿带等。

  3月5日,我一早到绣娘潘老拉家里去时,正好看到有四五个人在忙碌着。一位稍微年长的绣娘把圆形的木制滚轮套在腰间,身体往后坐,一横木在其后如座椅。另有一位绣娘用细竹条做的长形刷子梳理丝线。最年轻的一位绣娘则端一炭火盆在丝线下20厘米左右的位置缓慢地挪动前进,这一场景正是整理丝线的工艺过程。

  在文献调查研究中,我发现,摆贝苗族绣娘所掌握的制丝工艺,竟与明代宋应星撰写的《天工开物》中的记载非常相似:“凡供治丝薪,取极燥无烟湿者,则宝色不损。丝美之法有六字:一曰‘出口干’,即结茧时用炭火烘。一曰‘出水干’,则治丝登车时,用炭火四五两盆盛,去车关五寸许,运转如风转时,转转火意照干,是曰出水干也。(若晴光又风色,则不用火)”。十分巧合的是,调查当日正好为雨后阴天,湿气浓厚,即非晴光,因而得以看到用炭火烘干的一幕。可见手工技艺历经数百年依然在这里完好地传承着。

  苗族绣娘们除了拥有丰富的工艺智慧,还极为耐得住性子,总是一脸祥和,心如明镜。她们坐在织布机前,双手间一梭子一梭子地来回传递,纹样在布上一点点显现出来。

  我在雅灰村做田野调查时,进村路过一户人家。房子建在马路边,往来车辆络绎不绝,嘈杂的响声、随风而过卷起的灰尘,丝毫没有打扰到正在门内低头做手工的绣娘。她身前摆着一块长2米多的曲面木板,身旁放着数米长的蓝染亮布。我轻步快速走上前去,观察她正在做什么,走近了才知道原来她在做百褶裙。她先用水把布沾湿抚平,使其贴于曲面木板上,双手横向捏褶。捏完一条褶大概需要4分钟的时间,而一条百褶裙有数百条褶之多。直到1个小时后我离去,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百褶裙。

  制作“百鸟衣”要用丝线。在黔东南,因为地理环境因素的影响,多山地丘陵,为了多种植水稻,桑树很难大量种植,养蚕的量也就受到了限制,每次只能收集少量的蚕丝。所以制成一件“百鸟衣”,不仅需要精湛的技艺,还需要苗族妇女们长久等待的坚定信念。

  我到也蒙村时,正赶上绣娘李永莲在制作新的“百鸟衣”,她绣完一套百鸟衣上的绣片就历时3年多。李永莲说:“家里只有3棵桑树,不够蚕吃,就到山上找野桑树。明年还会继续养蚕,再做一件百鸟衣。”

  苗族妇女制作“百鸟衣”,一是给女儿出嫁准备嫁妆,二是给自己参加节日时做盛装。因此“百鸟衣”也传递着亲情,寄托着美好的寓意。

  有很多人时常想要寻找一处僻静的地方,静下心来观想人生,自我修行。看看这些苗寨里的绣娘,她们每天所做的不正是在修行么?每一件服饰制作的开始,都是一种笃定的选择,都是全身心的投入和无声的唱诵。她们的修行是从内心发出力量,透过指尖呈现在每一件“百鸟衣”服饰上。    

  苗族人心中的“百鸟衣”

  “百鸟衣”服饰主要用作婚礼中的新娘服饰、苗族“鼓藏节”祭祖服饰,在葬礼中也可穿着。这些穿着场合说明,它不是一般的服饰,而是苗族人历史与生活文化的载体。

  这里不得不提到摆贝村绣娘潘老拉家族的故事。潘老拉于29年前制作成一件“百鸟衣”,2002年,她的大女儿穿着出嫁;2010年,二女儿再次穿着出嫁。潘老拉有两女一儿,她打算把这件“百鸟衣”继续留给儿子结婚用。可见这件“百鸟衣”服饰对家族的重要意义。

    

送亲仪式

    

  对于祖先的敬畏,也是激发绣娘们追求精湛技艺,织绣出“百鸟衣”的一个重要因素。在村寨中,每13年会举办一次盛大的祭祖节日,即“鼓藏节”。作为仪式服饰,“百鸟衣”是不可缺少的。鼓藏节由村寨里的“鼓藏头”依据苗历推算来确定具体举办的日子。苗族人认为,最早来到这个村寨的人家为鼓藏头,自此以后由其后代继承。因此,鼓藏头在村寨里有很高威望,自古以来便成为处理村寨事务的重要寨老。13年一次的祭祖大典,往往需要长达两年左右的准备时间,这也是考验绣娘们技艺的时候。

  2018年初,摆贝村决定将在今年农历12月举办鼓藏节。于是,村寨中的绣娘们开始夜以继日地制作“百鸟衣”服饰。

  为何鼓藏节期间必须制作“百鸟衣”?这是村寨中古已有之的规定:鼓藏节期间所穿的“百鸟衣”必须是新制作的;如果是旧的“百鸟衣”,必须确保没有穿着它参加过葬礼,但是参加过婚礼的“百鸟衣”是可以穿的。

  近些年来,有大量的外来观光者、贩卖刺绣服饰的人往来村寨,收购纯手工刺绣的苗族服饰。也有一些人用机器批量制作“百鸟衣”,一件价钱大概在1500元,相较于纯手工制作的“百鸟衣”要便宜十多倍。因此,村寨中会有极少数家庭或者年轻人为了参加一般性的节庆,选择购买机织的“百鸟衣”。但是,这种机织的“百鸟衣”在鼓藏节中是被禁止穿的。    

  村寨共同体哲学

  在苗族村寨中,大家非常喜欢与邻居分享食物。在苗族村寨的多次田野调查中,我总看到留宿的户主邀请邻居来家里聚餐,男女老少喝着自酿的米酒,欢声笑语直到深夜。在村落中,房屋看似聚落散布,实际存在着无形且坚固的精神纽带。比如有人家建房子,清晨只要燃放一挂炮竹,同村远近的村民便会闻声而来帮忙。我在摆贝村遇到过一场盛大的“晚宴”,参加者上百人,伴着黑夜和芦笙队伍的吹奏,大家举杯庆祝。原来,村民为了迎接鼓藏节新制作了几把芦笙,于是举办了一场试吹仪式。这些都充分彰显着村寨聚落的群体生活文化。

  我的研究课题从“百鸟衣”服饰切入,实际也是希望将村寨中这种现有的生活智慧、群体生活习俗、村寨共同体意识揭示出来。比如“鼓藏节”期间,因村寨中共同的祖先信仰将大家凝聚在一起,大家自主自发分工,准备节日所需,包括制作“百鸟衣”服饰、每13天举办一次斗牛仪式,练习鼓藏歌等。我暂且将此现象称为“村寨共同体哲学”。在黔东南地区,因为共同的祖先信仰,这样的集体意识所塑造的和谐村寨文化至今依然被延续着。“村寨共同体哲学”可看作是千百年来“中国乡村精神”的一种反映。

  此外,在田野调查中,我观察到祭祖仪式“鼓藏节”对苗族村寨文化传承发展所产生的强大力量。正是13年一次的祭祖仪式,促进了村寨“后仪式”时期的长久和谐。仪式本身是对村寨共同体的建构,仪式如同心电图中的间接又反复的律动,是村寨生命持续的标志,深刻反映出仪式所具有的对村寨群落关系的“调和”作用。通过鼓藏节仪式的举办,可以实现技艺的守护、文化的守护、人际关系的守护,最终实现对自然环境的守护,并充分显示出“百鸟衣”村寨中所具有的“内发性”的民族文化传承意识,实现地域全体居民对文化的再认识。这种自觉地对传统节日的守护与传承,是传统乡村振兴最重要的密码,也是实现地域内发性发展最关键的生态根基。“百鸟衣”服饰是村寨集体生活文化智慧的缩影。苗族13年一次的祭祖节“鼓藏节”,因把“百鸟衣”作为盛装,也无形中促进了传统手工艺的传承发展。

    

  资料来源:

  中国民族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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